殷枫

人于浮世,独来独往,独生独死,苦乐自当,无有代者。

一个老套的故事

她是个庶女,她爹是个普通的商人,她娘是个典型的软弱女人,上面有个强势的主母。

她十四了,她爹开始寻思着把她嫁出去换彩礼钱了。主母冷眼旁观,只吩咐了下人嫁妆别落了家里的脸,不必知会老爷。老爷寻思了好几天,在某夜饮酒归来后,告诉主母可以准备订亲了,老友家里刚死了个小妾呢太空虚了不行不行。主母问了是哪家人,第二天让人下了帖子请对方夫妇前来商讨两家小辈联姻大事。

她不想嫁,那少爷一看就不是什么良人。但她娘抱着她哭了一天,说女人不嫁人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呢?她垂着头在心里骂你嫁了人也没过得有多好。主母也把她召了去,语气清淡地说了些怎么做主子的事,她唯唯诺诺应了,主母看了她一眼,挥挥手让她走了。

婚事定在她十五后的立秋,从定下日子那天起,她每天都在绣女红学管家,烦得要死也没办法,她娘有一池子眼泪水等着她去泡呢。更何况主母时不时还要召她去检查功课,“你出去以后代表的是我的面子。”主母看着账本冷冷地说,她低着头,觉得她爹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有这么个媳妇。

夏天到了,再过两个月她就要成亲了。

她寻了个空闲,漫步到了河边,看着水光艳艳,绿荫戴红,觉得生活真美好,活着真棒。就算嫁给那个少爷又怎样,管好家,其他的事自然好办。

突然一阵刀戈之音,一个黑衣人直冲过来,看到她后,直接把她抓了过来,推到身前当了个人肉盾。紧追过来的一群人毫不犹豫地砍倒了她,却也因为耽搁了时间而被黑衣人反杀。她委顿在地,觉得天好黑,手好冷。黑衣人气喘吁吁,对赶来的负伤属下说道:“带走,让人来治一下。”

她醒过来时,觉得自己不如直接死了算了。

养了好几天伤,一直没见到那个黑衣人,她很想回家啊。

黑衣人终于出现了。他冷冷地看着她,“你已经被我买下了,”他嘲讽地看着她,“三千两,你也没多贵嘛。”想也知道肯定是她爹接的单。

“这就是你对恩人的态度?”她斜眼看他。

他嗤笑,“没你我也不会死,区区一个工具竟敢大言不惭自称是我恩人。总之,你已经被我买下,以后你就随身伺候我吧。”他恩赐一般,说完就走。

可我不同意啊。她躺在床上,漠然想着。

伤好了以后,她开始了侍女培训,借着熟悉地形的名义摸清了这座小庄子,三个月后她选择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悄悄离开。

暗淡的月光下,她和他面面相觑。

“有意思。”

“我看上的东西,从没听说过敢有人拿走的。自己走的也不行。”

晓之以理,动之以情,还是没能一走了之。一身酒气的他不耐烦地直接抓着她扔到了床上。她睁着眼直到天亮,除了一开始没忍住的一声抽泣,一言不发。

她从随侍变成了侍寝,没变的是他毫不在乎的态度。

她试了很多种相处的方式,脸已经被打肿了很多次,有一次被一掌抽飞了。

所以她现在是个非常合格的侍女。而一个合格的侍女可以知道很多主人的秘密。比如他有个求而不得的青梅竹马,比如他有个同样爱武成痴的弟弟。

在一个天高风阔的秋日,青梅和弟弟先后来到了小庄子。青梅说我要成亲了,你得来观礼呀。他点头答应,晚上就和弟弟喝成了狗,她看着看着,突然觉得有点心疼他。

青梅很快走了,弟弟却留了下来,兄弟俩每天练练武喝喝酒,气氛很平和,他对她也很和颜悦色,她愈发觉得心里怪怪的,有点甜又有点痛。

青梅成亲时她也去了,仪式盛大,喜气洋洋,衬得他更难过了。当晚,他抱着青梅送的花瓶喝到烂醉,她收拾桌面却又被带上床。她摇晃的视野中,花瓶流转着泠泠的光,像她的心一样。

回去的路上,他问她要不要回家看看。她用力点头。家里却日子不太好过,她爹迷上了赌博,主母每天都被账本气得肺疼,她娘只会扯着手绢哭,其他的小辈们无能的无能幼小的幼小。

他好整以暇地坐在主位上,问她:“你要是乐意永远当我的乖狗儿,我就帮你解决这些家事,你意下如何?”他顿了一下,“我很久没有过像你这样可爱的小东西了,你最好聪明点,别浪费了我的好心情。”

原来我始终不是个人。她磕头时想到。

冬去春来,她怀孕了。

打了吧。

他擦了擦练武后的汗,随口吩咐道。

她规律地站在一边,额手称是,反正她也没想过要这个孩子。

他看到她这副冷淡的样子反倒来了兴趣。

“你不喜欢孩子?”

“是。”只是不喜欢你的孩子。

他一挑眉,“那就别弄掉了,留着吧。”

“是。”你要不是武功厉害早晚出门被人打死。

弟弟听了整段对话,在他走后对着她歉意地说了些好话,她看着弟弟,只想问他俩是不是和她一样不是一个娘生的。

月份大了,她越来越少出房门了。然后他的仇家找上门了。

“这是唯一一个怀了他孩子的女人,带走吧。”

刚飞出大门他就追过来了,对方人多势众,他始终无法突围。

天要黑了。

她站在后山的小崖边,晚风烈烈,觉得眼前这个场景很好笑,仇家威胁再过来把她推下山崖,他还真不过来了。一条狗而已,何必这番姿态。

她主动退了两步,消失在烈烈晚风中。

他嘶吼着扑到崖边,她却在风中放声大笑。

我好多年没这么开心过了,谁要当狗啊,我是个人啊。对狗的宠爱我才不要呢。

毕竟,有谁知道这小山崖下面是条还挺深的小河呢,又有谁知道我每天耳濡目染,好歹学了点皮毛武功呢?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小庄子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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